两年前,我们有机会走了一趟茶马古道,短短的半个多月的日子,对于我们来说却是终生难忘。这是一次由西藏昌都地委、行署、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州委、政府、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州委、政府,联合举办的藏、川、滇茶马古道考察研究开发活动,我们与来自全国各地的一大批专家学者、作家,多家电视台、报纸杂志、出版社的记者编辑一道,分别从成都、中甸出发,沿川藏线的名山、泸定、康定、道孚、炉霍、甘孜、德格、江达;滇藏线的德钦、盐井、芒康、左贡来到藏东重镇昌都。在昌都进行了三天的考察研讨活动之后,再分南北两路,或从八宿、波密、林芝到拉萨;或经类乌齐、丁青、那曲进拉萨。尽管其中不乏我们较为熟悉的线路和地方,但一路上耳闻目睹的一切──雨雾缭绕的茶园、热气氤氲的温泉、雪山之巅的玛尼堆、身负行囊的朝圣者、碛石滩上的红杜鹃、倾城而出的迎宾礼……仍然在我们心中掀起阵阵波澜。
这是一次激动人心之旅。早在从成都出发前夕,不管是多次进藏进行研究的川大、中大、西南民院的教授学者,还是第一次前去采访的凤凰卫视、《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的年轻记者,看到整个行程安排表都不禁喜上眉梢。是啊,沿着过去的茶马古道从成都走到拉萨,总共两千多公里的路程,将跨越大渡河、雅砻江、金沙江、澜沧江、怒江,穿行二郎山隧道,翻过海拔高达四五千米的雀儿山、达玛拉山、东达山,领略海螺沟、跑马山、康定情歌、热巴舞的风采,踏足原始森林、高原草甸,追寻旧时马帮生活的痕迹,了解当今茶马商贩的命运,接触不同宗教、不同教派的寺庙、教堂、僧侣,观看风格各异的建筑、民居,等等,等等。随意将注视的眼光投向某个点,无论是自然风光,还是人文景观;无论是做深入的调查研究,还是为经历一次简单的精神洗礼,都会让人梦绕魂牵。
一路上,我们受到了沿途干部群众的热情欢迎,那不绝于耳的欢迎声与洁白的哈达和漫天飞舞的白杨花一起散落在我们的身上,钻进了我们的心里。我们从中感受到的远远不止是一路上当地人民惯有的善良热情好客,更多的是他们那种重振茶马古道的繁荣、寻求经济发展的强烈愿望和迫切心情。当年的茶马古道不仅是一条商贸之道,更是一条文化交流之道,是民族风情的窗口、绝妙的自然、生态、动植物的走廊。有国外学者说:“在这样一个地方,人生来即为圣贤者,风俗尤淳,马匹也会奔驰如飞。”作为在茶马古道上出生长大的甘孜州人,我们既为家乡有那么多让人惊喜万分的景致而骄傲自豪,又因人们的疑问而对我们早已司空见惯的现象进行重新审视和深思。今天接踵而至的人和事不断与往昔已渗入血液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也许这片生养我们的土地实在隐藏着太多太多的奥秘,我们毕其一生也未必能真正看清她、读懂她,在这里唯有说些印象深刻的片断。
四川名山县的纪念石雕:“以茶易马 汉藏一家”
斜风细雨中的茶园
从成都出发不久,就来到了茶马古道的起点——名山。名山县的蒙山茶起源很早,是我国有文字记载最早的茶树栽培地之一,这里不但出产专供皇室的贡茶,而且是过去茶马互市中边茶的主要生产基地。所谓边茶就是专门用来跟藏族人民交换马匹等物质的茶叶,其品质较为粗劣,远远不像专取嫩芽的蒙顶石花、黄芽、甘露、万春银叶之类那么讲究、细致,大都是选用比较老的叶子烘焙而成。过去连发酵的工序也省略了。因为在背夫背着茶叶穿山越岭的过程中,经过不断的日晒雨淋,茶叶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就等于发酵了。名山所属的雅安地区过去与藏族有着很深的渊源。据史书记载,早在唐宋时期,藏汉民族就在此地相互交换茶叶和马匹,逐渐形成历史上重要的茶马互市大市场。藏区不产茶叶,但正如南宋人阎苍舒所说:“夷人不可一日无茶以生”。(《续文献通考》卷二二)藏族人民所需的茶叶大部分来自雅安、名山、荥经等地,雅安的茶号如沪裕昌、余孕和、夏永昌、义兴等,在藏区非常有名。
藏族称茶为“甲”,这个词从何而来呢?略加探寻可知古代汉藏文化结下的不解之缘。
陆羽的《茶经》
说:“一曰茶,二曰。”可见藏族称茶为“甲”,实际上是汉语的音译。因为古时藏区并不产茶。茶叶传入藏区,正值藏文创始之时,对于汉地输入的各种物产本无现存的词汇,对茶的称呼完全有可能借用汉语名称。正如很早以来,藏族地区对汉地传来的蔬菜没有自己的命名,就一直借用汉语,将萝卜直接称为萝卜,白菜就称为白菜。直到今天,对电视、录音机、台球等现代化事物的称呼也和汉语一样。
藏民族自唐朝以来,尤其以宋代为盛,源源不断地将畜产品、药材运来雅安地区,交换茶叶、丝绸、布匹等,至今这一带还流传着许多有关藏汉民族经济文化交流的故事,其中最有趣的可称之为“牦牛尾巴的故事”:
相传在唐宋时期,内地演戏最宝贵的道具就是用牦牛尾巴做的假发,价格昂贵。于是藏族人民翻越千山万水,来到雅安,用牦牛尾巴换他们所需的茶叶、布匹等,因而雅安形成了一个牦牛尾巴市场。牦牛尾巴藏语叫做“央阿”(yak—ang),所以雅安这一地名很可能就是藏语的音译。
雅安、名山一带的气候如谚语所说:天天下雨天天凉。我们在蒙山顶上也恰逢下雨,正是这种多雨、温暖的气候适合茶叶生长,所以名山至今仍有1万多个茶园,是重要的茶叶生产基地。
过去没有藏族开茶厂,有所谓“做茶的人喝边茶,喝边茶的人不做茶”。这次我们看到有位藏族在名山开了一家专门生产销往藏地的茶叶的茶厂,除窝堆翻晾以外,都实现了机械化。当地给了这个茶厂一些优惠政策,茶厂也为当地解决了部分下岗工人的生计问题。可以说是茶马古道上的现代新诗篇。
漫漫驮茶路
过去从雅安到泸定要翻越高过万丈的二郎山,路途十分艰险。那些身背一两百斤茶包的人们,要徒步走到泸定、康定,其艰苦程度可想而知。民国时期入藏考察的刘曼卿这样描述过:“自雅至炉则万山丛脞,行旅甚难,沿途负茶包者络绎不绝,茶一包重约二十斤,壮者可负十三四包,老弱则仅四五包已足。肩荷者甚吃苦,行数武必一歇,尽日仅得二三十里。”
泸定境内的茶马古道历来有大路、小路之分。大路主要是骡马驮运大宗货物的通道,最早开辟于汉代的大路为兴隆飞越岭——沈村——德威——摩岗岭——磨西——雅加埂。飞越岭海拔2830米,雅家埂海拔3948米,还算是大雪山脉和邛崃山脉较低部位,相对较易翻越。当时沈村为贸易中心,派兵打仗也走这条路。清康熙四十五年建成泸定铁索桥,打箭炉(康定)形成贸易中心之后,增添了一条分路,即兴隆——冷碛——泸定桥——烹坝——回马坪——冷竹关——黄草坪——大岗——头道水——柳杨——打箭炉。大路运输的物资除油米布糖酒外,主要是产自雅安、荥经一带的茶叶,称大路茶。即使号称大路,从冷竹关翻大岗山的路也十分狭窄、艰险。俗语说:“跳蚤也可以把人蹬下崖子去。”至今这条道路的残迹看来仍不免触目惊心。
小路完全是用人力背运货物所走的险而近的道路。总的线路是从天全经岚安、马鞍山到大渡河和打箭炉。清廷在泸定桥设巡检司,“设兵于桥东西两岸,盘查过往行宄。朝夕启开封锁,稽查更甚严密”。规定凡进打箭炉茶包,一律需通过桥关验引,无引或引茶不符都是违法,要受到处罚。小路路面窄,不通行骡马,最初茶包只能竖着背,经整修后才能横着背。背之前将茶包一层一层重叠,用竹签贯穿,再用细篾编成背带,套在两肩上。这条路上运送的茶叶大都产于天全,称小路茶。其实直到解放前,不管大路小路都有人背茶,人称背子或背二哥。大路上骡马歇的店叫脚店,背子们住的店叫客店。
我们在泸定采访到一位当过背子的李光荣。他今年82岁,从13岁至24岁都以背茶为生。一开始只能背3条茶包,到后来可背12条茶包,每条茶包大概有16斤。每个背子手里握一根丁字形背架子或称拐架子,墩拐子,拐尖镶着铁杵。脚上穿着偏耳子草鞋。茶包上用竹片卡着一块玉米饼,小布袋里放着一块二三两重的块盐,是途中进餐拌豆花的调料,胸前系着一个椭圆形小篾圈,专门用来刮汗水。最初,背子的两肩和背心常会磨烂,只有到了客店后,用盐水喷喷,直到双肩和后背磨得起茧,磨成厚皮,才能稍缓痛苦。有时背子在路上哼哼自己顺口编成的歌谣,诉说自己的苦闷和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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