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喜欢“癖好”,明朝张岱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同是明人,袁宏道也说:“弟谓世人但有殊癖,终身不易,便是名士。”那意思就是,一个如果没有一项癖好,说明这个人对待事务没有深情,当然不能和他交往了。并且,就是有了癖好,还有一生一世不改,始终如一地爱之,这样的人就可以称之为名士。
其实这话也没错,我们整日价看各个报刊杂志报道的,都是谁谁爱石头成癖、爱书法成癖好、爱烟标成癖好、爱主席像章成癖好等等,说明有癖好并成了痴的人,多给人一种可敬可亲的感觉,新闻爱报道,百姓爱看。
至于染上茶癖的人,能否成名士,我则不敢说了。
记得少年时候,因家乡是饮茶风气极浓的地方,就常听些有关茶癖的故事。比如说某人喝茶,一定要用腊月第一场雪的雪水,并且是沾在梅花蕊心上的雪,化了再珍藏到夏日,就着当年清前摘采的新茶,并用榄核炭烧开才肯喝;也有人喝茶一定要上到山间有溪水的地方,和一两个他看得起的人一起才肯喝;也有的人喝茶前要更衣沐浴,甚至熏香斋戒几天才能喝。我很怀疑这些都是些猎奇的说法。别说一个人哪里有那么多的精力和金钱来这样享受,就是有了,照他们这么喝法,一年能喝上几回呢?
但是乡里有一个老人他的茶癖却是真的,因为乡里人都或见或听说过的,最重要的是当时他就生活在我们的身边。我年小,自然能亲见他的茶癖的机会不大。据说这个老人解放前是大地主的儿子,就因为喝茶讲究,竟然把偌大的家产全喝光了。关于他爱茶的故事很多,不过都脱离不了如何如何讲究茶具、水质、火候一类我们小孩不乐意听的。但是有一个是才发生不久的,却让我们咂了许久的舌头。说是有次福建来了几个茶道高手,他们的茶道曾经把好些千里迢迢来中国挑战的日本茶道高手战败(这些传说很有点儿像说霍元甲战败东洋武士一样),因为早听说我们地方茶风很盛,就来切磋切磋。结果当然是屡屡大败我们的高手了。后来不知道怎的就把乡里那个老人请了去。具体的茶道方式我们听了许多个版本,但是过程中最刺激我们的内容不变。那个老人在斗了一番分茶、洗茶、冲茶和辨茶之后,大家竟然不分胜负。最后是斗茶,怎么个斗法呢?因为我们那里盛行工夫茶,讲究喝浓茶的。老人竟然用了一昼夜时间,泡出了一道极品浓茶来,看过的人说那茶被他泡得几乎已经从液体成了固体了。老人泡完人就累倒过去了,而那几个福建茶道高手看了那茶脸色就变了,每人只饮了其中一小口,五个人当即就醉倒了三个,剩下两人躬身跪倒,一直到老人醒来,看着老人从容不迫饮尽杯中茶,两人马上拜了老人为师。后来老人也就随着徒弟到了福建去定居。对这个故事的结尾我们不在乎,在乎的是到底老人是怎么能将茶泡成固体的?在之后的许多年中,我曾经作过做过许多实验,都以失败告终。后来在江门一个茶间见到一款“茶香糕”是固体的茶,一问却是加了胶做成的,而且吃(不是饮)了也不醉人。
老爸也是饮茶成癖的人,不过他不是那种特别的癖,只是惯于喝茶,且是喝极浓极浓的茶的人。那茶怎么个浓法,我说件事吧。一次朋友来家中玩,渴得很,想要茶解渴。正好有老爸刚泡好的茶。只是一杯普通玻璃杯那么多,我们竟然兑了二十多杯白开水,朋友喝了仍旧把两目圆睁,反应迟顿了40多秒后才大喊一声:苦死我了!他后来才明白为什么我当时一杯都不肯喝。
后来看书,其中在古典名著《镜花缘》中发现一个和老爸同样的例子,说是百花仙子中的其中一位的父亲也是爱茶成癖,专饮浓茶,那茶瘾大得不得了,就如现在的瘾君子一样,片刻不能离开了,后来终于从腹中吐出一个像牛脾一样的怪物,有眼有口,见茶就饮……而且书中还说到了饮茶成癖的种种坏处,不觉心惊肉跳。逼着老爸也去医院查看,怪物自然没有,但是因为茶饮得太多太浓,老爸的胃也被淘坏了。
饮茶是好事,但是饮得家业败掉,饮得吸毒般片刻不能割舍,饮得人如喝酒一样的醉倒,饮得肠胃损坏……这种癖好怕也不是好事了。茶是如此,其他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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