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许多茶叶特别是名茶都有很好的名字,龙井、猴魁、碧螺春、银针、铁观音……数不胜数。喝多了,我有时倒怀念起小时候,在老家皖南乡下喝的大碗茶。
老家屋后不远的一片山岗上,人民公社种植着许多茶树,至今也想不起叫什么名字。就知道一到清明前后,公社从广播里通知,每家每户派人将茶叶从树上摘下,八成上交公社茶厂,二成分给社员。记得分给家里的茶叶,父亲就放在院子里晾干,干后就直接泡茶了,并没有用锅炒、炭火烘,把茶叶做成各种漂亮形状的程序。
那时在乡下喝茶,没有什么讲究,田间地头,村口树下,家中会客,集市赶集,哪儿都行。茶是真正的粗茶,茶具就是蓝边大瓷碗,或者是硕大的茶缸。
不过,在老家,泡茶的水倒是不错的,有河水、小溪水、泉水,也有井水。陆羽说山水上,井水下。我倒觉得老家井水与众不同,有一丝清甜,泡出的茶别有韵味。
最初的记忆,是儿时给在田地里忙碌的父母送茶水点心的情景。立夏前后,气温渐高,山花烂漫,泉水叮咚,村前村后的树也一天比一天繁茂。这个季节,父母更忙:小麦、油菜眼看着就成熟,水稻插秧也刻不容缓。
奶奶每天中午烧一壶开水,然后放进去一大把茶叶。下午四点左右,就会将一些粗粮点心(锅巴、山芋之类)装在篮中,打发我到田地送晚茶。
我拎着点心和一壶不冷不热的茶水,走在田埂上。田里已经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蛙声,偶尔也能看见一两条蚯蚓从田埂边钻出来,山鸡也不时地从草丛中飞来飞去……途中有几次因为看呆了而打泼茶水。
母亲接过篮子总是先倒碗茶递给父亲,父亲接过大碗茶一瞬间就灌进了肚子。我也学着父亲试着尝过一碗茶,觉得真苦。父母会把点心一样留一点给我吃,说是自己吃饱喝足了,我赶紧接过来,一口接着一口。对门二宝子也给他父母送晚茶。有一次,他父母没留心,把点心吃完了,他竟恨恨地说,下次再也不给你们送了。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后来读到白居易的这首《观刈麦》,觉得真亲切啊。几千年了,农村还是这个样子。
我上中学后,每年农忙假都回农村,开始做一些较重的农活时,才亲身体会,大碗茶真解渴。挑一担稻谷回家,浑身是汗,一大碗茶进肚,透心凉,喝的过瘾,全身似乎又有了无尽的力气。
那时在乡下,串门是十分随便又是十分快乐的一件事。进了任何一家,你大都能看见,堂屋的大方桌上,总有一把大茶壶,几个吃饭的蓝边碗。你可以大大咧咧地坐下,自己倒一碗茶,先润润喉咙再说。
至于夏夜,屋前屋后的院子里,或村口的老槐树下总会聚着许多纳凉的乡亲,男人们一边抽烟,一边喝茶,说些不着边际的事。如果谁和谁有了矛盾,大人们还会集中到某家吃讲茶,恩怨往往随着喝完的茶叶倒掉了。
一晃40多年过去了,脑海里还经常浮现乡下大碗茶的影子……
前不久的冬至日,我和老伴回老家祭祖,看见一些田地荒着,村里十分安静。祭祀完毕,我在堂兄家门前坐下,泡了一壶茶,和几个村里长辈随便聊聊。看看不远处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光阴就这么悄悄溜走了。
我捧起茶碗,深深体味,在乡下喝茶,天空干干净净,心里也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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