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结尾写了几个市井奇人。其中有一位开茶馆的盖宽。
在一个僻静巷内,寻了两间房子开茶馆。把那房子里面一间与儿子、女儿住。外面一间摆了几张茶桌子,后檐支了一个茶炉子,右边安了一个柜台。后面放了两口水缸,贮满了雨水。他老人家清早起来,自己生了火,扇着了,把水倒在炉子里放着,依旧坐在柜台里看诗、画画。柜台上放着一个瓶插着些许新花朵,瓶旁边放着许多古书。他家各样的东西,被变卖尽了,只有这几本心爱的古书,是不肯卖的。人来坐着饮茶,他丢了书就来拿茶壶、茶杯。
他本来开当铺的,却喜欢作诗画画,结交同道,为此家产耗尽,便开了小茶馆谋生。但你无法想象盖宽开一个小酒馆。
茶是逸品,是静寂时候的享受。有位懂茶的人说独饮得茶神,两三人得茶趣,七八人乃施茶耳。在中国文学史上,聚而围饮的俗饮是没有地位的,隐逸者饮茶的隐幽、沉寂的清寥气氛,才是茶之真髓。饮茶是有我之境,所以烹茶的乐趣几乎等同于饮茶。
“石碾轻飞瑟瑟尘,乳香烹出建溪春。世间绝品人难识,闲对《茶经》忆古人。”宋代隐士林逋的《煎茶》一诗,展现出一幅烹茶的快乐场景。南宋画家刘松年以工笔白描的手法,再现了这乐趣。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撵茶图》, 细致描绘了宋代点茶的具体过程。画幅左侧有两人,一人跨坐于一方矮几上,头戴氆帽,身着长衫,脚蹬麻鞋,正在转动石磨磨茶,他神态专注,动作舒缓,右手小臂力度隐然可见。石磨一旁横放一把茶帚,是用来扫除茶末的。另外一个打扮相似的人伫立茶案边,左手持茶盏,右手提汤瓶点茶;他左手边是煮水的风炉、茶壶,右手边是贮水瓮,桌上是茶筅、茶盏、盏托以及茶箩子、贮茶盒等用器。画幅右侧有三人,其中一个僧人正在伏案作书;一羽客相对而坐,意在观览;一儒士端坐其旁,似在欣赏。这种风雅和趣致自然是文人隐士们才有的专利。
但历来何以酒徒众而“茶徒”少,大约喝酒重要的不是喝什么酒,而是和谁喝。推杯换盏之际,耳热心跳之时,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酒质的高下,饮酒的技术含量显得不那么重要。而饮茶就讲究茶品茶器,有茶癖之人都要亲自动手。《儒林外史》里写到每年4月中旬后的南京秦淮河,船上的人在船舱中间放一张小方金漆桌子,桌上摆着宜兴砂壶,极细的成窑、宣窑的杯子,烹的是上好的雨水毛尖茶。这种风雅劲儿,也足以羡煞人了。
明人文震亨曾罗列饮茶的诸多好处:物外高隐,坐语道德, 可以清心悦神;初阳薄暝,兴味萧骚,可以畅怀舒啸;晴窗榻帖,挥麈闲吟,篝灯夜读,可以远避睡魔;青衣红袖,密语谈私,可以助情热意;坐雨闭窗,饭余散步,可以遣寂除烦;醉筵醒客,夜雨篷窗,长啸空楼,冰弦戛指,可以佐欢解渴。茶于人,简直遍及身、心、灵的抚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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