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茶,人们自然而然要想到龙井、毛尖、乌龙和碧螺春等中国名茶。我学会饮茶,还是“文革”中蹲监狱的事。美术师周先生和我关在一间牢房,年近花甲的他有抽烟、品茶的习惯,他爱读书。破“四旧”运动绕过了监狱,管教人员把几十年来犯人带进来的书籍没收充公,装备成一个储量颇丰的图书室。周先生是图书管理员,他爱书如命,每天整理修缮,凡经过他的手装帧的旧书,面目焕然一新。封面平平整整,书名赫然醒目。我近水楼台,每天有书读,尤其是夜晚,与周先生面对而坐,开卷前,他总是沏好茶。大约过去一节课工夫,他会提醒我,茶下来了!茶叶是周先生夫人探监送来的,虽算不上名茗,那年月能买到散装茉莉花茶就不容易了,受他的熏陶,慢慢地我也能品出茶中滋味来。我们一直被关到“四人帮”垮台。
平反后回到中学任教,购茶具、选茶叶成为我一项主要开支。周先生间或寄来上好的绿茶,特别是那些精致的茶罐,对他来说,包装比内容更重要,这是职业使然。十来年光景,几十种中国名茶几乎都饮用过,各有千秋,对我来说,也真品不出个高下,而且对哪一种也无偏好,更谈不上上瘾。1991年晚春,一次偶然的机会,来到米尔其格草原考察,蒙古族朋友乌力吉图请我喝茶,泡制的是野生的刺玫瑰花,揭开茶碗盖,香气四溢。水到舌尖,甜丝丝的,滑进脾胃,好生舒服。乌力吉图解释说,它们生长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但是浇灌的是阿拉套山的雪水,根扎在矿山中,微量元素丰富,绝无污染,对人身心健康肯定有益处的。
第二年春,我开始留意,适逢假日驱车来到哈拉吐鲁克荒漠采摘野玫瑰,分门别类凉晒、收藏。到了春节,将那些含苞欲放的玫瑰花蕾拿出来沏茶招待宾客。消息传开,现在饮用野生刺玫瑰花茶的朋友越来越多。
戈壁滩上生长一种矮小的灌木,浑身白刺,学名叫苏枸杞,是前苏联专家发现定名的,土名叫野枸杞。枸杞本是名贵药材,滋阴补阳,又可当干果食用,野枸杞更胜一筹,兼有提神活血之功能。1993年在阿基斯汗山地考察,发现一棵苏枸杞枝叶繁茂,果实累累,于是用十字镐连根挖出带回来当标本。两周后叶子变干,纷纷坠落。夫人是个有心人,将苏枸杞叶片如法炮制,她是四川乐山茶乡人,对苏枸杞先微火锅炒,双手揉搓,再经过蒸腾吹风等工序,然后自己生吃熟嚼、沏茶,觉得无怪味,回味平和且带余香,她谎称给我购来新茶,沏一杯放在案头。透过玻璃壁,只见片片秀气的绿叶龙飞凤舞,我以为是女儿从上海捎回来的那包西湖龙井,拿到唇边,氢粒子鱼贯而入,双目不由得紧闭,大有腾云驾雾成仙之悦,这般神奇的茶,有生还是第一次品尝。夫人提醒我,不是江南春茶,是咱戈壁滩上的野草,就是你上次采回的苏枸杞。
蒲公英满世界都是,是草,是花,也是药,可是当茶饮的人却不多。每年5月下旬,我和夫人徒步到尕尔斯库荒漠,那里有一片蒲公英王国。蒲公英生长在砾石缝隙,由于干旱少雨,植株个体不大,但很稠密,金黄色的花瓣在戈壁滩上绣成地毯。我们躺在上面打滚撒野,采摘花蕾拿回家当茶饮,酷暑盛夏,沏上一大壶,进门倒一碗,一饮而尽,浑身清凉透爽。
沙枣花是戈壁滩上的芳香神,素有沙漠公主之美誉,几十公里以外都能闻到。这里的人们,待到沙枣花开放,常常敞开窗户,吮吸来自大戈壁滩上的香气。既然沙枣花香果甜,我们何不用沙枣花泡制花茶,试验结果一举成功。
还有嫩甘草根,当然只能是戈壁滩上的甘草根了。拔回来几段嫩根,切成寸把长,洗净晒干,春夏之交加在茶水中,或单一沏,清火祛毒,防止传染疾病的效果特别显著。
已经有五六年的时间了,我不再购制市面上的茶叶,采来的野玫瑰、蒲公英、沙枣花和甘草根,作茶料按季节适时饮用,其中滋味无穷。曾有朋友前来探讨人生健康的奥秘,我认为除了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常饮戈壁滩上的茶也是秘诀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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